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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雅麗:絕版的湘江“船”

來源:湖南日報   時間 : 202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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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拍的船山書院,像一艘乘風破浪的巨船。歐紅宇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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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山書院舊照。(資料圖片)


文丨談雅麗

從蒸水、湘水交匯的石鼓山順流而下,一江碧水兩岸青山,不過幾分鐘就能到達一座狹長的江中島——東洲島。此島居于流經(jīng)衡陽城東南的湘江中流,與長沙的橘子洲、岳陽君山島并稱為湖湘歷史文化及湘江流域的三大名島。

從空中俯瞰,東洲島如一條尾鰭微微擺動的青魚,好似馬上就要隨著江水北游到洞庭湖上。亦如一只展翅的大雁,貼水而飛,遙遙呼應于衡陽雁城的美名。四面環(huán)水,它更是一艘絕版的湘江船,順水漂流。從前沒有系纜的船索,去島上讀書、研學、論辯要坐擺渡之舟。現(xiàn)代人為了方便進出島上,才修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風雨廊橋,把東洲島牢牢地拴在衡陽的身邊。

我們?nèi)|洲島走的就是這座風雨橋,隨行大巴停在岸邊,我們遠觀,靜臥在湘水之上的廊橋有如飛龍,龍頭微微翹起,龍身蒼青筆直,氣勢恢宏,詩人們興致勃勃地觀游,有人站在純木建筑的風雨橋上拍照,也有人俯身看著深青的江水,江波微瀾,有如一波波魚鱗般蕩開波紋。陽光熱烈地照著江水,使江水愈加清深,仿佛江水深處沉淀了一個綺麗的夢境。

這個夢境有關(guān)湖湘文化的精神源頭。與黑格爾并稱為“東西方哲學雙子星座”的王船山,少年時就在東洲對面的蘇洲灣王衙山下耐園苦讀,日后創(chuàng)建了博大精深的船山學說;“一生知己是梅花”的雪帥彭玉麟,親手遷建了島上的船山書院;怪杰狂儒、執(zhí)教船山書院25年的王闿運,將其發(fā)揚光大。這些杰出的人事集結(jié)在東洲島,集結(jié)在了東洲島上的船山書院,使之在時光的長河中熠熠閃光。

說起船山書院的歷史,須先提及修建書院的彭玉麟。他是曾國藩“三顧彭宅”力請出山的“雪帥”,軍事家、政治家,卻因愛妻梅姑早逝,一生癡迷于畫梅,萬幅梅花上蓋印“古今第一癡人”。他是湘軍水師的“主角”海軍創(chuàng)始人,與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稱晚清中興四大名臣,輔佐曾國藩在衡州創(chuàng)建湘軍水師。在明末清初的社會背景下,王船山對中華民族歷史命運進行了深切關(guān)切與思考,船山思想深深吸引了曾國藩、彭玉麟、郭嵩燾等人。1865年,曾國藩主持刊刻了《船山遺書》,搜尋散落各地的船山著作,親自校閱,并為《船山遺書》作序。曾國藩的刊印使船山學迅速得以流行,也使輔助他的彭玉麟深受影響,追隨并傳播船山學說。

光緒十一年(1883)年春,回湘養(yǎng)病的彭玉麟,見位于回雁塔下王衙坪的船山書院“院地逼近城市,湫隘囂塵,殊不足以安弦誦”,于是奏請朝廷頒旨,并獨捐銀12000兩,將“船山書院”遷建于湘江中的東洲島上,使原來的一個縣級書院升格為道級書院。

“集衡、永、郴、桂府州所屬舉貢生監(jiān)肄業(yè)其中,則凡延聘師儒、甄別生徒、整飭院規(guī),給發(fā)膏獎,皆應歸衡州分巡道主持其事”(《改建船山書院片》)。這是遷建時的一小段歷史回顧。據(jù)說書院每年總收入共計折谷5000余石,如此充足的經(jīng)費是當時中國其他學校所不敢奢想的。船山書院初時建筑為三進四合院的古典式建筑,彭玉麟親題“船山書院”,并撰寫楹聯(lián):“一瓢草堂遙,愿諸君景仰先賢,對門外岳峻湘清,想見高深氣象;三籬桃浪暖,就此地宏開講舍,看眼前鳶飛魚躍,無非活潑天機?!甭?lián)語立意高遠,用典自然,既稱頌船山先生治學嚴謹,造詣高深,又勉勵后輩學子珍惜青春,勤學苦讀。當時,時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荃(曾國藩的九弟),向書院捐贈了《船山遺書》332卷珍本。

船山書院任教的先生由“四府士紳商請”,像楊柏壽、夏彝恂等都是“學問名望素優(yōu)之士”,主持書院的山長更非當世大儒不可,彭玉麟第一個想到了湘學泰斗王闿運。早在咸豐三年(1853)秋,曾國藩衡州編練湘軍時,二人就已相識。睥睨群雄的王闿運,對彭玉麟評價頗高,謂之“剛介絕俗”“功績卓著”“行誼可敦薄立懦,嘉言奇行,不可勝記”。彭玉麟也對王闿運的學問人品極為推崇,因此多次邀請他前來掌教船山書院。但王闿運其時正主講四川尊經(jīng)書院,未能到任。直到彭玉麟去世一年后,船山書院無人主持,他才應郭嵩燾之托,前往衡陽執(zhí)教。

王闿運剛剛上島之時,正是江南三月,草長鶯飛,灼灼桃花,燦若云錦,一片片落紅漂浮江面,宛如云霞入水,桃浪襲人。他不由慨嘆道:“東洲桃浪,衡州府八景之一,斯言不謬也。”五月二十二日,他親書一聯(lián)貼于院門,表達了辦好船山書院的鈞天之志,聯(lián)曰:“海疆歸日啟文場,須知回雁傳經(jīng),南岳萬年扶正統(tǒng);石鼓宗風承宋派,愿與重華敷衽,成均九奏協(xié)簫韶?!弊源?,他應聘掌教25年,全力辦學,在此度過了生命中最后的時光。

王闿運在船山書院主要講授三門功課,一是功名之學,一是詩文之學,一是帝王之學。湖南書院歷史上具有濃郁的祭祀之風,船山書院本來就是為祭祀王夫之而建,王闿運在平日的教學中,不課八股,以實學造士,注重引導院生誦讀王夫之的遺著,并親自帶領(lǐng)諸生定期祭拜先賢,以此培養(yǎng)弟子們的民族精神和愛國情結(jié),從而弘揚湖湘文化中綿延不絕的船山風骨節(jié)操。

由此,船山書院聲名大振,不但省內(nèi)岳麓、城南、淥江等書院的高才學子紛紛南下,就連鄰省江西、廣東、福建的莘莘學子也負笈前來,“海內(nèi)執(zhí)經(jīng)問學者踵相接”。王船山成為清末以來中國文人崇拜的儒家代表和精神偶像,一時有“學在船山”之譽。因此,船山書院成為晚清十大書院之一,與石鼓書院、南岳書院一起并稱為衡陽的三大文脈。王闿運是湘學界治“船山學說”的著名代表,后來一些學者將他與王船山并稱為“二王”。

彭玉麟遷建船山書院時,在書院后面專門修建了樓房5間,題名為“湘綺樓”,作為執(zhí)教山長的書齋及住房,王闿運在此主持書院的25年中,一直住在“湘綺樓”。他以船山先生學育經(jīng)世致用之人才為訓,培養(yǎng)了楊度、齊白石、蔣嘯青、梁鎮(zhèn)中等一大批優(yōu)秀學子。

我們走過風雨橋,步入東洲島,這里已成了一處旅游勝地。遍植花草的綠島生機勃勃,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對面墻壁上爬藤的凌霄綻放著鮮紅的花簇,綠地上點綴紫色、黃色的小花,開得十分濃密艷麗。島上土地平坦,桃樹梅樹成片種植。據(jù)說,每逢三月,草長鶯飛,柳綠桃紅,桃花怒放,似火似霞,香氣撲鼻,這里不僅是一座迷人的生態(tài)島?!凹毧礀|洲桃浪暖”,也成為新的“衡陽八景”之一。

我們走到船山書院門口,不期然邂逅了一棵古老的百年樟樹,它立在書院門前,枝葉散開,綠意蔥蘢,靜待時光深處的瑯瑯書聲。船山書院門前掛著一副黑底青字的對聯(lián),青石板鋪成的院落,中間長滿綠茸茸的青草。

書院分為船山講堂和藏書樓兩棟長排建筑,我們在青磚青瓦的講堂內(nèi)靜坐,認真聆聽著視頻中的王夫之思想精要,只是我們走馬觀花,一時不能深刻領(lǐng)會。我們在藏書樓前停頓,看到展廳里《船山遺書》的斷章,不禁感慨萬千。王船之主張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然而卻一生命運坎坷,他離開永歷朝廷后,隱遁蒸水的源頭耶姜山,此后過著艱苦流離的生活,寫下了“六經(jīng)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這樣的句子。1675年,王船山在離觀生居二里許的石船山下,筑了一間草堂,名為湘西草堂,從此潛心研究論述直到離世。直到他的遺著重新被曾國藩等人發(fā)現(xiàn),并廣泛傳播。可以說,曾國藩、彭玉麟、王闿運深受王夫之的影響。在傳播其思想上,他們又是王船山的伯樂。

東洲島上,北有羅漢古寺,南有夫之樓閣,東有湘水長廊,西有東洲古渡。繞過船山書院,就到了羅漢古寺,三面的觀音佛像,明黃的圍墻,寺內(nèi)香火繚繞,佛音不絕。我們到達東洲島最北端,感覺就站立在湘江船的船頭,我們迎著風張開手臂,靜待啟航,湘江北去,載湘江船而往洞庭湖了。

我們折轉(zhuǎn)身,沿著湘江水棧道慢慢地往風雨橋回程,見樹木茂密、綠蔭濃蔽,一江碧水相伴左右,偶有船舶泊在江岸,游于江中的男子激情競渡。夾岸的綠樹紅花十分秀美,但在我眼里島上的美景都云淡風輕了,我癡迷的是這些古今人物的千古豪情、思想精髓。我們在東洲島上暢聊王夫之的哲學思想,王闿運的治學態(tài)度,感慨曾國藩的民族思想,彭玉麟的英雄氣節(jié)。我們沉迷于湖湘文化博大精深的要義,一時忘記了滾滾流逝的時間。湘水余波拍擊水岸,澎湃有聲,它在我們身邊絮語不停,向我們推涌過來湖湘文化最璀璨的一簇簇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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