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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投文:懷鄉(xiāng)的另一種抒寫

來源:   時間 : 2018-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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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鄉(xiāng)的另一種抒寫

  ——讀羅鹿鳴組詩《雪域信仰書》

  吳投文

 

  我注意到,在羅鹿鳴的詩歌中,有不少與青藏高原有關,特別是與青海和青海湖有關,他有一部詩集就叫《圍繞青海湖》,另一部則叫《藏地詩畫》,可見雪域邊地的青藏高原在他創(chuàng)作中具有非同一般的分量。這種強烈的地域性在眾多作品里的呈現(xiàn),是與他的人生經歷直接相關。

  1984年,大學畢業(yè)后,羅鹿鳴懷著一腔青春熱血自愿從湖南到青海支邊,在柴達木盆地首府德令哈和青海省會西寧工作十余年,后來幾經周折才回到家鄉(xiāng)。盡管隨著”孔雀東南飛”的人才流動大潮離開青海,但他與青藏高原的情緣并沒有中斷,而是不斷地轉化為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深情歌吟,創(chuàng)作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藏地詩歌,成為內地詩人中具有明顯個人烙印的”藏地詩人”、以詩為歌的“青藏高原的歌手”。這些雪風般冷峻、經幡般熱烈的詩作,是一位曾身處其境如今仍遙念不止的詩人真摯情懷的流露,令人為之感動,并神往于他筆下的藏地風景和風情。組詩《雪域信仰書》是他的新作,與他此前的創(chuàng)作有一脈相承之處,可喜的是他在藝術上所做的新的探索和自我超越。

  解讀這組詩歌,“雪域信仰書”這個標題就是一個極好的提示,雪域與信仰在此呈現(xiàn)出奇妙的對稱,讀者會自然地聯(lián)想到雪域的潔凈與信仰的高度,大概也是詩人精神還鄉(xiāng)的某種暗示吧。藏地的風景和風情在他的詩中顯得如此清澈而富有精神意蘊,恐怕并不是藏地風物的實景描摹,而是對應于心靈深處的某種喧嘩,詩人似乎難以抑制還鄉(xiāng)的沖動。這是精神之鄉(xiāng),誰說不是詩人難以抑制的隱秘渴念呢?詩人寫道:“我把它帶到躁動不己的江南/做成電腦上的一個桌面/一帖安神的藥膏,撫平/心里忐忑不安的波瀾”(《巴顏喀拉的信仰》),巴顏喀拉山在詩人的心中是神性的象征,山巒、草甸、經幡、白云都是神性的投射,也是詩人信仰的寄托之物,詩人“心里忐忑不安的波瀾”就是渴望返回到雪域的懷抱,返回到精神之鄉(xiāng)的充實與慰藉之中。

  與此相聯(lián)系,佛在這組詩中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佛的能指,使得一座山沸騰不已/人心決定著佛的站位與高度/虔誠的金箔在幡蓋的暗示下發(fā)光/腳指頭從鞋尖冒出,窺探歸程”(《八月曬佛》),盡管詩人筆下的八月曬佛具有民俗學的意味,有一些細節(jié)上的精彩呈現(xiàn),但詩人的用意其實并不在此,佛在此并不是神性的簡單轉換,而是落實在信仰的維度上,作為一個能指符號暗示詩人的精神皈依。顯然,詩人羅鹿鳴在返回真實的故鄉(xiāng)湖南之后,他靈魂中那片最濃重的暗影恐怕還是雪域高山投下的,始終揮之不去,但在詩歌的照亮下,仍然流動著一種原初的神性之美。

  在這組詩中,信仰是反復出現(xiàn)的關鍵詞,對羅鹿鳴來說,是他心中的一個情結。如何把信仰化虛為實,對他實際上也是一個考驗。意象的選擇在此顯得特別重要,這也是他處心積慮的地方。羅鹿鳴對意象的選擇,一是貼近生活的原生形態(tài),二是講究適當?shù)拈g離效果,這在他的這組《雪域信仰書》中處理得相當妥當?!断嘤龇鸸狻分械囊庀?,如錦緞、光斑、彩帽、光瀑等,都是一些極美的事物,可以恰到好處地渲染佛光對詩人靈魂的凈化作用,“我顯得貪婪,將眼眸做成無底的布袋/把盛大的光瀑帶回城市,凈化霧霾”。在《一個驚恐的發(fā)現(xiàn)》中,神山、圣湖、玉佩、經堂等意象也負載著詩人對神性的信仰,詩人筆下的雪域高山大湖之美顯得壯闊而寧靜,寄托著詩人對生活的某種理解,“人離人,很遠/人離神,很近/這斷斷不是/親而疏,疏而親的簡單游戲”。在此,在萬千神山和圣湖之中,詩人感覺到人與人離得很遠,而人與神離得很近,詩人的心靈傾向于靜美的境界和對信仰的皈依?!堆┯蛐叛鰰芬辉娋棠妥x,在這組詩中應該是最成功的一首,詩中的意象疏朗而富有張力,詩人對人生的感嘆都包裹在恰當?shù)囊庀筮\用中,“山是神山,水是/圣水,人是/生生不息的/活菩薩。生/是死的現(xiàn)在詞/死,是生的未來式”。

  這組詩中的意象總體上具有一種潔凈之美,萬物在詩人的筆下充滿靈性,與詩表達的主題是相一致的。俄國學者什克洛夫斯基在談到“陌生化”問題時說:“藝術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使人恢復對生活的感覺,就是為了使人感受事物,使石頭顯出石頭的質感。藝術的目的是要人感覺到事物,而不是僅僅知道事物。”這組詩中的意象在雪域邊地大都也是常見之物,但經過詩人的精心處理,往往散發(fā)出迷人的光彩,既貼近詩人的內心感受,溫暖感人,也對詩歌主題的強化和升華具有聚集的效應,把讀者引向對生命的嚴肅思考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羅鹿鳴組詩《雪域信仰書》中的藏地風物民情與那種皈依故鄉(xiāng)與童年的鄉(xiāng)土詩有相當大的差異,盡管他一再地說青藏高原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是他的精神寄托,但讀他的這些詩歌,在故鄉(xiāng)的原型意義之外,大概更多的還是一位詩人對自我生存處境的某種反思,并通過這種反思觸及到信仰層面上的猶豫和執(zhí)著。之所以說詩中也包含著某種猶豫,因為現(xiàn)實作為一面鏡子,在詩人的心靈中引起的感受到底包含著沉痛的成分,而詩人并不能完全疏離和忘卻現(xiàn)實,他只能后退到雪域的一片幻境中,因此,詩中還是有一些迷惘的愁緒吧。另一方面,詩人又是執(zhí)著的,藏地的自然景觀和人文勝跡在他的筆下并不是一段走馬觀花似的旅途隨記,而是從自己的生命中流露出來的情感,那是詩人依戀不舍的精神故鄉(xiāng)。此一故鄉(xiāng)在他的靈魂上所引起的波動是一種不舍的眷戀,他真正抵達過雪域,盡管已經離開,但卻是還鄉(xiāng)的開始和皈依。就此而言,羅鹿鳴的這組《雪域信仰書》不能簡單地被看作是一組鄉(xiāng)土詩,詩人的懷鄉(xiāng)既是精神寄托,但詩人從近處返回到遠方,亦是信仰的某種重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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